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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六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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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六章

禪寺遇刺, 樹影婆娑間隱約可見幾處寒光,旋即箭雨射來,像無數道流星劃過夜幕, 將石塔射得稀碎, 摧石裂柱,碎裂聲登時響作一團。

鋼箭集火射向他們二人, 電光火石之間她躍身後翻,石塔的碎屑濺在臉上, 擦出一道血痕,但她來不及留意,因為衣角已經被人攥住了。

任孤羅抓住她的衣角, 借力往後一護, 扯著她的胳膊, 疾奔在漆黑的夜裏。

姜歸虞耳朵滲血, 在風裏刮得生疼, 喉頭哽了一口腥熱,啐在地上,忙去問他:“到底是誰啊?他們怎麽會追殺你?”

“不外乎那些看咱家不順眼之人,這就按捺不住要來拜會咱家了。”

在上山前他便說最近被人暗中盯得緊,她隱隱有些預感, 但也沒有多想, 覺得這兒畢竟是佛門之地,那群人總該顧忌幾分,可鬼知道那些鮮廉寡恥之人連塔林裏的石塔都能肆意毀壞, 簡直毫無良心可言。

她大口呼吸:“那你真是……作孽多端。”

一個多月沒運動了, 此刻喘息不止,已然出了層薄汗, 但她來不及拭汗,只顧著與他逃離,從後射來的箭太多太密,多到數不清……插了鵠尾的羽箭在左右視野劃出一道道白光,如急雨般同他們貼身而過,煞猛的攻勢下難有回旋之地。

他們兩人手無寸鐵,姜歸虞扭過脖子,用力回頭望了一眼,望見弓弩手的短弩閃著陰森森的暗光,正對著她的眉心。

箭羽急速沖她而來,但卻射在了離太陽穴偏了一厘的方向,與她堪堪擦過,洞穿了旁邊的細枝。

她駭然,跑得愈發快了,只是每跑幾步,頭上的簪釵便掉一個,她索性把這些礙事的物什全扔了,金銀翠寶嘩啦啦地掉了滿地。

尖銳的簪尖和耳鉤的針尖,刺客無所防備踩在腳下,一下子痛得厲害,這麽一扔倒是意外地放倒了幾個人,但還有大批大批的刺客如黑潮般湧來,企圖用鋼箭將他們困住。

姜歸虞回握住他,費勁地擠出聲音:“你遭人追殺便罷了,連我也莫名其妙拖下水,他們怎的連我也殺!”

適才差點就要被爆頭了!

任孤羅拉著她穿梭在密林裏,左閃右閃,避開了那些箭,說道:“大抵夜深看不清臉,以為你是哪處偷跑出來的婢女,便連你一起殺了。”

她不服:“你倒是看看清楚,哪家婢女打扮成這樣啊。”

“嗖!”一箭飛來,射斷她一縷頭發,青絲紛紛揚揚地飄在空中,在視野中與烏壓壓的枝椏融為一體。

姜歸虞心痛這縷頭發,但當下儼然不是計較這些的關頭。

禪院坐落於山頭,四周起著高墻,最好的辦法便是翻墻而出,再擇機逃走,但刺客圍追,他們難以脫身。

姜歸虞突然想起一事:“來時我聽掃地僧談過,普謙禪寺養了幾條狗,還有處狗洞,咱們不妨躲進狗洞裏,那地方沒幾個人知道,他們肯定追不著。”

形勢緊急,任孤羅略一思考,只道:“帶路。”

她不假思索地滑下墻頭,趁著記憶尚在,熟練找出一條路,越上墻頭,順手拉他上來。

狗洞巧在墻下,一個撲身便可鉆進去,大t小恰好能容納兩三個人,原住民大黃應該出去兜圈了,所以沒回狗洞,他倆正好鳩占鵲巢。

僅聞頭頂一陣砰砰聲,厚重的瓦片在戰栗,抖抖索索地落下瓦灰和土屑。刺客們從墻頭飛躍出來,卻四周不見他們人影,於是果斷朝另一個方向追去。

狗洞裏的二人觀望片刻,確認暫時安全了才松一口氣。

“我就說吧,還得是狗洞……”姜歸虞揉了揉酸脹的小腿,“他們到底是誰?”

狗洞漆黑,任孤羅只能聽聲辨位,探手摸到她的一角裙裾,輕輕抓在手裏,說道:“看招式像是宮中禁-衛,雖然看不清他們的臉,但在這種關頭能追殺追到禪寺裏的,恐怕也只有他們了。”

“倘若一直追殺你,你回去了還得繼續躲藏度日,你惹誰了?竟這般遭人恨。”

她小聲地說話,因為怕被附近的禁-衛聽到。

他笑了:“咱家確實可恨。”頓了頓,他又道,“若咱家記得不錯,那些人都是禁-衛軍中百發百中的神箭手,方才沒有一支箭落在我們身上,說明他們沒打算下死手,此遭大抵是專程來試探的。”

她扯扯嘴角:“他們心軟,明明可以一箭殺了你,還跟你搞這套。”

任孤羅長嘆:“他們當然不會立即殺了,本來勸你不要跟來,不要跟來,但你這狗脾氣說什麽也不聽……”

姜歸虞尷尬地搓搓手。

在客房待著可膩味了,看他要出去透氣,她當然想跟著去啦,誰知道會發生這種意外?

至於狗脾氣,她絕對不認這條罪名!

瞧她不應,他靠在一旁,問道:“明天還聽師傅講經嗎?”

她搖頭,但意識到一片漆黑他看不到她,便開口說道:“不聽了。”

發生這種差點丟了命兒的事,論誰也平靜不下來。

任孤羅卻道:“想去的話便去吧,反正已經暴露了。”

可她總覺得心情變味,沒有白日裏那麽期待了。

在禪寺裏鬧追殺,還沖藏身於狗洞,乃沖撞了菩薩。這下好了,她要悔過的事兒再加一樁。

不遠處傳來幾聲狗叫,越來越近,她楞住,還沒來得及叫他,洞口便驚現一只狗頭,朝他們汪汪兩聲。

“汪汪汪!嗷嗚!”

大黃本來開開心心出去遛彎,回來之後就看見自己的窩被人占了,委屈得很,狂甩狗頭瞎撲騰。

姜歸虞聞了一鼻子狗味,避無可避,這邊的大黃嗅到他們身上的熏香,竟是歡脫地蹦跳起來。

它在禪寺養出了格外親人的性格,直往他們身上拱。

瞧大黃撲騰個沒完沒了,任孤羅生怕它招引刺客,眼疾手快地擒住大黃的狗嘴,摁在腿邊。

大黃是條大笨狗,完全沒看出自己的窩被侵占了,還以為這倆香客在跟它玩,它老喜歡他們了。

“嗷嗚嗷嗚!”

她試圖掩住大黃的狗嘴,擔心道:“這……沒事吧?動靜是不是有點大了?”

任孤羅也不好說。

大黃嗓門大,不一會兒就把禁-衛招來了,三五個人原路返回察看有無端倪,剛好看見一只吠叫著的狗,想去一探究竟,但還未走近,大黃便竄了出來,嚇了他們一跳。

禁-衛也怕動靜太大驚擾其他不相幹的人,便主動退遠了,大黃甩甩耳朵自顧自走遠,看樣子又要去遛彎了。

“人呢?找不到了,左右今天只是做做樣子,現在便回去覆命吧……對了,剛剛看到的女子頗有些眼熟,倒像是郡主,你覺得呢”

“不認識,你瞎眼看岔了吧?郡主腦子發昏了要跟他,那閹黨也是活該,落得這個下場。”

“誰知道呢。”

……

狗洞前草叢掩映,姜歸虞微微探身,露了半個腦袋在外,但見他們的燈籠越行越遠,趕緊拍了任孤羅兩下,用氣聲道:“現在有機會,咱們快些走吧?”

但他並不回她,而是順著她的手臂往上,一路摸到臉頰,捂住了她的嘴,然後扶著她腦袋往狗洞裏收。

她睜大了眼,不明白他為何這般。

都這種時候了,難不成他還要……

耳畔依稀可聞鐵甲錚錚,極輕極微弱,姜歸虞立刻便明白了——有人在洞外徘徊。

禁-衛軍殺了個回馬槍,想找到有關他們的蛛絲馬跡,但幾番尋找也沒能如願。

姜歸虞大氣不敢出,偏偏他那該死的爪子又在身上亂動了,挑開外面的薄氅,把它重新系緊了,低聲道:“他們耳聰目明得很,你可別亂動了被他們捉住。”

若被捉了,她苦苦隱藏至今的奸-情就會公之於眾,讓人如何受得了?

她一動不動,盯著那雙鐵靴在狗洞外踱來踱去,任孤羅的爪子也在她身上爬來爬去,然後停留在腰際,總算不動了。

他兀自作妖,好在禁-衛走了,而此時大黃也蹦蹦跳跳地回來,叼了根骨頭,拱到他們腿邊。

“汪汪汪!”

大黃適才在燈火朦朧間瞅見了姜歸虞脖頸上的項圈,頓時覺得她跟自己是同類,低著頭在她懷裏蹭,時不時舔舔她的臉,乖順極了。

她神情一言難盡,氣得踹了任孤羅一腳。

若非還顧忌禁-衛軍尚在普謙禪寺,不然她非跟他打一架不可。

好端端的來趟禪寺,結果卻要跟做賊似的躲在狗洞裏,還險些被人認出來,早知道她就不該踏出客房的房門,讓他自生自滅算了。

“莫生氣。”他說道,“回去就幫你摘了。”

這狗圈姜歸虞戴好久了,之前還想法子摘下來,但拖延久了便忘了還有這東西。

如今算是跟狗圈相安無事,不過於她而言,能摘就是最好的。

氣不過,她又踹了一腳。

冷月如鉤,過了一個多時辰,大黃正伏在任孤羅腳邊睡覺,禁-衛軍已經退離了禪寺,又過了許久,在天亮之前他們才從後山繞回客房。

姜歸虞白眼翻上天。

她對此怨聲載道:“往後便要繼續這般躲藏下去麽,還有沒有頭了?”

耗了一整晚沒睡,僅僅淺眠了幾陣,一旦閉眼,眼前便是塔林裏雪森森的刀光劍影,讓人如何睡得好。

任孤羅打水伺候她洗漱更衣,一邊說道:“這樣的委屈,以後再不讓郡主受了。”

她冷笑。

過會還得去聽師傅傳經,否則她真不想理他了。

整晚沒睡,兩眼無神,她打了個哈欠,頸子裏忽的闖進一抹冰涼,便聽到鎖扣的哢噠聲,那狗圈竟被摘了下來。

她有些怔,半晌才反應過來:“你哪來的鑰匙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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